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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囚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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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囚禁

數日之前, 習涼行宮。

正值午後,蘇嬤嬤看著時辰給容霄沖了盞奶茶,涼在一旁, 待容霄午睡醒來, 正好就著膳房剛送來的栗子糕吃。

驀然聽到室中一聲驚叫, 蘇嬤嬤心下一沈, 茶壺沖倒了裝著栗子糕的花碟,掉了一塊下來,蘇嬤嬤卻顧不得收拾,直往內室奔去。

窗臺上的小狐喵了一聲,躬著身子跳到桌上,叼起那塊掉下的栗子糕, 一溜煙又鉆到了桌案底下。

蘇嬤嬤滿心裝著容霄,快步走到內室, 見容霄白著臉坐在榻上, 忙撫了撫容霄前額:“殿下怎麽了?可是魘著了?”

自從容姒在行宮中留了自己的人後,蘇嬤嬤便依著鐘太醫的方子重新治了嗓子。雖未能完全恢覆到當年的狀態,但已能清晰發聲了,然蘇嬤嬤依舊謹慎, 在旁人跟前不露半分端倪, 唯有同容霄單獨在一處時才會開口說話。

容霄手腳冰涼, 卻連鞋也顧不得穿便要起身出門:“我要去找阿姒妹妹。”

他心智雖淺, 體格卻早已長成, 蘇嬤嬤險些未能拉住, 只能一邊跟著道:“殿下可是想念昭明殿下了?嬤嬤這就去研墨, 殿下畫畫給她可好?”

容霄將頭搖得似撥浪鼓,抿著唇似是要哭出來:“我要阿姒妹妹, 母後說了,我是兄長,要保護妹妹的,我要保護妹妹……”

容霄一向聽話,從沒有這般不管不顧勸不住的時候,一個勁要往外沖,蘇嬤嬤心下又酸又疼,隱隱還有種說不上的預感,似是……似是昭明殿下當真有了什麽不測,他們兄妹連心,才叫容霄有這般反應。

蘇嬤嬤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麽,忙暗暗連呸了幾聲,恨不能給自己幾個耳刮子。

昭明殿下那般聰慧機敏,怎麽會……怎麽可能!

蘇嬤嬤一邊攔一邊勸,跟著容霄到了廳堂,卻見容霄驟然頓了腳步,“啊、啊”連叫了幾聲,雙拳握得死緊。

蘇嬤嬤跟著望去,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。

只見小狐躺在桌案底下,拉長了四肢口吐白沫,已是一動不動。它的身側還散了半塊栗子糕,正是蘇嬤嬤準備著,要給容霄用的新鮮茶點。

蘇嬤嬤只覺整個人都掉進了冰窟窿裏,瑟瑟發抖,只能死死拽著容霄的手,不敢松開半分。

一側的窗棱夾出一點聲響,黑影躍窗而入,輕盈得像是一團霧,卻叫屋中的兩人皆是一驚。蘇嬤嬤當即擋在容霄身前,狠狠瞪著這個不速之客。

然眼前的人卻是俯身行禮,掏出了一只石雕兔子和一封手書,低聲道:“屬下鹽六,奉昭明公主之命,帶大殿下和嬤嬤離開。”

蘇嬤嬤聞言一怔,仍是謹慎地取過他手上的東西,容霄一眼認出這是他雕好送給容姒的兔子,情緒終於穩定下來。蘇嬤嬤這才打開手書,見確是容姒親筆,方又信了幾分。

“你能帶我們出去?”

鹽六進來時已將屋中情形盡收眼底,此時只道:“廢太子謀反,昭明殿下猜測行宮已不再安全,特命屬下前來,與官統領一起護送大殿下離開。”

短短幾句已叫蘇氏聽得心驚肉跳,她知道容姒這般吩咐必定是已然做了安排,當下不再猶疑,幫著容霄穿戴齊整後便跟著鹽六離開。

蘇嬤嬤遠在行宮尚未得到消息,廢太子容夙舉兵謀反,然戰事剛起便受到兵力反抗鎮壓。民間有一支叫“南北軍”的反抗軍,一路北上勢如破竹,卻似長了眼睛一般,每每能堵在韋氏的屯兵點,合縱連橫竟成合圍之勢,迫得韋氏軍隊連連敗退,直至上京城外。

夜闌人靜之時,戰事一觸即發。

喻良臣在這時入了夢,他轉過身,看著腳下延伸的長長玉階,玉階之下,跪著文武百官,皇室宗親。

驀然他神色一頓,看到了人群中的那道身影。

她筆直站著,死死望著他的方向,喻良臣毫不懷疑,若她的一雙眼能化為利箭,她會毫不猶豫的在他身上戳出幾個窟窿。

昭明公主的性子,一貫如此。

愛時,如珠似寶入骨入髓;恨時,同樣能生啖其肉,刻骨噬心。

喻良臣並不在意,站在她的角度,他的確是毀了她一生富貴喜樂的劊子手。若她有能耐能取自己性命,死在她手上也是理所應當。

故而喻良臣從未想過要殺她,為難她,更不會叫手下人折辱她。

他攔下了迫她下跪的侍衛,也只在她抽出匕首的那瞬輕輕挑了挑眉。

然下一瞬,沾了血色的兵刃自她身後穿腹而出,淅淅瀝瀝淌在地上,竟刺得他的瞳仁微微一縮。他聽見自己的聲音,似是夾帶了幾分喟嘆的惋惜,卻叫他幾分茫然,不知在惋惜些什麽。

“公主烈性,當許厚葬。”

話音剛落,她袖下傳來一聲輕響,一整串的檀木佛珠散落開來,劈啪滾在鮮血之上,這聲音刺在喻良臣耳中,竟似銳鳴一般!再看倒在血泊中的容姒,喻良臣驟然心如刀絞,好似方才那柄刀刃不止刺穿了容姒的身體,也捅在了他心口之上!

喻良臣如溺水一般猛地深喘出聲,榻前的油燈幾番跳躍勉強穩下,照出營帳中的一桌一榻。

沒有滿地血色,也不見容姒屍身。

喻良臣卻是滿頭冷汗,一手攥緊胸口,深深伏在榻上。

他親眼得見了容姒身亡,不是消息中的葬身火海,而是他眼睜睜地、近乎漠然地看著她死在了自己眼前。

這叫喻良臣慘白了臉,如同萬蟻噬心,痛不欲生。

根據之前得到消息,隨行保護容姒的鹽六受容姒之令去了習涼行宮,容姒身邊本還有夏書、夏墨兩兄弟。可露華殿大火之時,這兩人卻恰好不在容姒身邊,連珠彌、香耳都未能隨行左右。

能做到這一點的,唯有容姒信任之人。

喻良臣只覺自己仿佛被切成兩半,一半還寄有希望,總覺得容姒尚在人世;另一半卻承載了無邊無際的恐懼,他害怕,怕見到容姒的時候,她就如同夢中所見倒在血泊之中,了無聲息。

那樣的畫面,只出現在夢境之中,便已叫人無法承受。

喻良臣伏在榻上,朝著皇城的方向,緩緩地虔誠地俯下頭去。

他從未信過神佛之說,便是夢到前世之事,也從未叫他寄托沈淪。可如今,他願意信奉神明,成為最虔誠的信徒,只求諸天神佛庇佑,保他心愛之人平安喜樂。

***

容姒聽到熟悉的開門聲。

來人的腳步很輕,容姒卻聽得很清楚,知道他什麽時候站到她跟前,又什麽時候盛了粥,將勺子碰到她唇邊。

容姒就著來人的手吃飯,食物送到嘴裏才能判斷她吃的是什麽。盡管知道飯食中添了些東西,容姒依舊吃得面不改色,並不打算要餓著自己。

她的雙眼被厚布蒙住,雙手亦被覆在床沿,所能活動之處唯有這一尺方寸之地,不知日升月落。然囚禁她的人從未短過她的吃食,容姒大致判斷,她至少已被關了十日有餘。

等容姒吃得差不多了,眼前的人便收了碗筷。容姒聽著動靜,從她被綁來到現在,替她送飯的這人從未開口說過一字半句,若不是個啞巴,便是個極為謹慎小心的了。

然容姒微微側首,卻是忽而道:“我若一直不出聲,你打算這樣囚我多久呢,秋禧?”

腳步聲一頓,似乎驟然之間連空氣都凝滯了幾分。

不知過了多久,久到容姒幾乎昏昏欲睡,身前才響起極輕的一嘆。

他的聲音容姒再熟悉不過,落在容姒耳中已沒有分毫意外:“殿下是什麽時候認出奴才的?”

容姒這才消了幾分渴睡,她微微仰頭,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,淡聲道:“你是輝月的人。”

秋禧沒有否認。

容姒聽到衣料摩挲的聲音,似是眼前之人將托盤放到了一邊,隨後便在自己跟前蹲下身來,低聲道:“殿下很早便懷疑奴才了麽?”

其實也算不上早。

那日太極殿上,容姒見到杜有厓,才逐漸生出了一個似乎極為荒謬、萬分大膽的猜測。

父皇身邊的第一內侍,在深宮多年的杜有厓,就是前朝反叛組織——輝月的首領。

之前容姒一直摸不準杜有厓的動機,司禮監想要發展坐大,離不開聖上的支持,韋氏野心深重,即便允諾了杜有厓什麽,以杜有厓之謀算,也不會輕易與虎謀皮。

所以容姒一直想不明白,杜有厓出賣她、背叛父皇,究竟為了什麽。

直到那日,杜有厓站在太極殿上,號令禁軍之時,容姒看到了他眼中的恨。

那不是對她的,也不是對父皇,而是無邊無際,要將一切毀滅焚燒的恨。

容姒這才有了聯想,那時輝月刺殺父皇本就是他一手策劃,因為在那之後,宮中禁衛的管轄權便有一半交到了司禮監手中!

而她被囚禁露華殿,身邊之人竟接連被調開,能做到只一點的,也只有身在司禮監,卻深得容姒信任的秋禧!

秋禧家中因當年的禁書之禍遭難,或許這就是他憎恨皇室的理由。

難怪秋禧那時要主動入司禮監,也難怪他的投誠這般順利,沒有引起杜有厓丁點的懷疑。

若秋禧和他一樣同為輝月中人,一切就都有了解釋。

而這些時日,容姒所食所用,皆是依著她平日的喜好。就連縛著她手腳的,也是柔軟的絹布而非麻繩,想來囚禁她的人,並不想她受太多的苦難。

如此一推,答案便已呼之欲出。

容姒輕嘆一聲,藥效上來,叫她有些支撐不住:“秋禧,你將我囚禁在此,究竟想做什麽呢?”

容姒身子一歪,卻沒有徑直摔下,而是叫秋禧扶住,再輕輕放置榻上。

秋禧解了容姒手腳的束縛,讓她躺得更舒服一些,卻沒有取下她眼前的布條。

榻前燭火明明,秋禧伸手,讓手掌生成的影子落在那布條之上,就好像是他的手替容姒遮擋了那擾人清夢的光亮。

他究竟想做什麽呢?

秋禧目色微深,或許,他只是想叫這榻前的燭光也無法輕易描摹她的眉眼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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